年少不识愁滋味之：牙膏袋与冰棒的故事（1）
M兄的坏，坏在鬼点子百出。
到了暑假，校内的工农兵学员们已放假回家了。此时正是酷热之际，百年大樟树下的石凳上尽趟着我们这群家属子弟。出家门前谁都对大人说是去纳凉，其实更多的是准备一天的活动：或是几人一组翻砖掘洞地捉蟋蟋、或是几人一组水龙头下玩水仗；我更多的是加入到打弹弓仗的队伍里。一仗下来，脑门上被纸做的子弹打得红肿而归。
这天，我穿条灯笼短肥裤、光着上身，趁大人没注意溜出了房门。
大伙正静静地听樟树上的蝉鸣声，并决定派几人爬上大树捉几只蝉玩玩。突见H弟悠闲而来，嘴里叼了根白糖冰棒，一进一出地吸，两行鼻滴就差不多流到了嘴里。大伙嘲笑他常年流着的鼻滴，可是见到冰棒也免不了口里生出些津液来。
那年头，白糖冰棒二分钱一根，带了几点绿豆星的冰棒三分钱一根，美曰为绿豆冰棒。大热天能吃上几根，也算得上是有钱人家的事了。偶尔才会在父母那里弄到一只冰棒钱，那就会是天大的喜事。
见H弟吃得来味，大伙有些嘴馋，都眼巴巴地望着他，他或是觉得有人要抢他的冰棒，悄悄地坐到了对面的小树下，远离人群。
M兄有些生气：妈的，这个小气鬼，生怕我们吃他的。
话又说回来,见他那个快要流到嘴里的鼻滴,就算把冰棒送到你嘴里,谁也不会去吮上一口。H弟吃下了最后一口，将冰棒棍扔向空中，做了个玩耍的动作，又加入到大伙的纳凉队伍里，一起静听着蝉鸣。
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,就听得M兄在自言自语：有谁想吃冰棒的？
我们以为他有买冰棒的钱，纷纷望着这位大王。
M兄正趟在一条石凳上,口里含着一根草,眼睛望着盖在天空中的大樟树,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：想吃冰棒其实容易得很，只要大家听我的，就都有吃的份！
听说都有份，大家来了劲，围着M兄，好像他就能变出冰棒一样。
他卖着关子：你们都要听我的，我出的主意，不然都吃不成。
他本来就是我们的少年王，平时就没人敢冒犯他，更何况他的一个金点子会让我们过一次冰棒瘾，没有不听他的道理，如是纷纷表态坚决听从他的安排。
M兄告诉大家秘诀：买根白糖冰棒二分钱，卖出去一只牙膏袋也可得二分钱，找到一个牙膏袋就等于可以吃一根白糖冰棒，要是卖了二个牙膏袋，就可以吃一根绿豆冰棒还多出一分钱。
他边说边吞着口水，似乎马上就能吃到那种冰凉的味道了。
其实，这也算不上什么高超的鬼点子。谁都知道，家里的牙膏袋都是要留给大人们的，他们会把集起来的牙膏袋小心地卷好，再卖给废品店，不像如今的人们，用完后把它随便扔进了垃圾桶。
M兄又告诉大家：学校前几天刚刚放的暑假，而放假的前一天全校的学生们搞了一次大扫除。
我们被他说得云里雾里，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。
M兄翻身坐了起来，将嘴里的草根吐在了地上：有一百多学生在这里读书，每人一只牙膏，就有一百多只，我就不信牙膏袋都带回去了，用完后应该是丢在垃圾堆里了。大家分头去垃圾堆，找到后都交到我这里来。
大家恍然大悟，这样的想法只有当大哥的才想得出。太聪明了，少年们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。
如是几人一组奔向院子里的各处垃圾堆。我跟在M兄的屁股后面,来到学生宿舍下的一堆垃圾前。垃圾发出阵阵怪异的臭味。
开始干呀，想不想吃冰棒啊！见我们被臭气所吓，M兄下了最后通牒.
我寻了半节洗把棍，不断地跳开恶臭的垃圾，仔细地搜索着牙膏袋的影子,结果一无所获,而旁边的伙伴们突然一声欢叫,他们还真找到了一只牙膏袋。
第一次翻开了院子里的所有垃圾堆，我们终于找到了三只牙膏袋，一起交到了M兄手中。
M兄先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身上的垃圾味到，又将那三只宝贝洗个干净，手一扬，要我们在树下等待，他就去了废品店。那个年代，废品店的师傅们是要问清白东西的来历的，搞不好还拒收，对大件甚至会报告派出所。
我趟着大树下，心中焦虑，一是自己尽管尽了力却运气不嘉，一只牙膏袋都没找到，不知冰棒是否有我的份，二来心中暗暗地担心：M兄会不会独吞了？
M兄终于归来了，大伙刷齐地立了起来，如同迎接凯旋的将军！
他洋洋得意地举起了手中的东西：一只浅黄色纸包裹着的白糖冰棒！
他坐到石凳上，命令凡参加翻垃圾的伙计们排好队。听这样一说，知道我是有份了，我排在最后。
有人问：大哥啊，怎么只一根啊？这怎么吃啊？
M兄瞪大了眼睛：想一次吃光？天还热着呢，下午晚上各一根，来着有份。都有吃的，
他把剩下的银角子往石凳上一仍，银角子发出悦耳的响声。看来他没独吞的意思。
见大家拥挤了起来，他威严地大喊一声：别着急，一个个来，插队的就给我滚！
他撕开了冰棒纸，倒提冰棒尾部后面的竹签，又大喊一声：快上！
原来，他给大家的吃法是：倒提着冰棒，冰块在热浪下很快就溶成了冰水，每个人都张开嘴，由我们的大哥滴上几滴流进嘴里。
我排在最后，免不了有些紧张，生怕轮到我这里时，冰块就溶化完了。
M兄边为大家工作，边叫喊起来：后面的快点，吃了的，给我走开些！
他边喊叫着，边往自己嘴里也滴上几滴。
终于轮到了我，或许我嘴里滴进了五滴沁人心肺的冰棒水！
那一刻，M兄就是我们的伟大领袖！尽管一只冰棒他一人吃了三分之一，但我们对他的敬佩发自内心！说实在的，这么多年来，我再也没吃过如此过瘾的冰棒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