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业尊者

不·毒(引1)

        

  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不·毒(引1)

 


        玻璃窗外是一条幽静的小路。阳光被浅黄的榕树叶分割成手指大小的光点,落在路另一侧的粉墙上,斑斑驳驳。榕树叶随风飘荡的时候,那面粉墙上就会上演天然的皮影戏。

       他双臂弯曲地支撑在檀木茶桌边缘,托着脑袋,眼光凝视着桌上的一台小型电脑,又略有所失地转过头来张望了一下窗外的小路,然后点上一支香烟。

       他早就戒了烟。可自从那次在这里的相遇后,他每次坐到这玻璃窗下的时候,都会习惯性地点上一支,而且一定是那种深黑色盒子的芙蓉王牌。盒子上印着一朵金黄色的芙蓉花。花的样式略有些生硬,但似乎暗示着这样的花要在黑暗中永不凋谢。

       瓷杯里的碧螺春正冒出一阵阵清香。他的对面位置上也摆上了一杯茉丽花茶。茶水里漂浮着几片淡黄了的参须。

       女服务员正在旁边抹茶桌,见他瞟望了自己一眼,于是生怕吵醒他似的轻柔而谨慎地告诉他:先生,我们没再见到她来过。

       他并没再瞧她.只是转头望着窗外的粉墙,眼光犹豫地搜索着什么:我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粉墙边的几株秋桂已经绽开了淡黄色的花朵。一只暖秋中的蝴蝶翩翩地飞过,试图越过墙顶,但似乎力量不够,翻腾了几下后飘落在一支花枝上歇息。

       他向空中吐出一烟圈。烟圈在空中飘荡着,像渴望接吻的嘴唇。最后又自我撕裂成无数的灰点,渐渐失去了形色,于眼前消失。

      女服务员又多了一句嘴:这茉丽花茶?

      他说:就让它泡着。。。。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她永远都不会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常在大白天来这里。一般来讲,白天是不会有几位茶客的。茶室里安静的氛围原是他们所要的,如今又正合了他的心意:靠玻璃窗边的这幅檀木台椅不会被陌生人占着。就算有客人来,桌上正散着清香的茉丽花茶,暗示着还有一位茶客行将到来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,他知道她不会再来。

       岁月如水般的流淌了过去。时间不单单在消耗你的肉体和能量,也在不断格式化你的大脑储存器。时间更像憋足的外科医生,随时都会将记忆细胞里储存的色调、气味、肌肤质感全都切除,只剩下些冷漠、冰凉而干巴巴的空物,胡乱地堆积在脑回的某个角落里,时不时地散发出一些悲哀和伤害的情绪.

       从前,她就坐在他的对面,微笑着,总在说到最有诗意的那一刻,将眼光缓缓地移向玻璃窗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,不遇见就不会有离开,不离开就不会有下一次的遇见.也许不再遇见才会使人有回味的韵味?

       其实,所有的遇见只为预先准备了的一杯毒药.那毒药的浓香吸引着他悠闲而慢慢地喝下,慢慢地中毒。或许一开始就没人知道这世上有不有真正的解药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喝了一口碧螺春茶,下意识地盯着对面玻璃杯里已经沉到杯底的参须,最终又将目光转到了窗外的粉墙:秋桂上的蝴蝶重新扑动了翅膀,在空中弯曲着线路一起一伏地飞翔,终于翻过了粉墙,消失在墙后的树丛中。

 

       你没看到?我是泼在土中的水,已经无法回收.连你要的解药也成了尘埃。

       你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,尘埃有时突然聚积在一起,在空洞的隐匿处显现出真实的存在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点开了网站,在键盘上敲打着,输入了邮箱号码:AH232425@163。COM。信箱里仍存着以前的两封信件,犹如来自远古的文物,只有那亲笔者才会知道文字里透出的信息是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其中的一封旧信被他点开。他只读了第一行:毒儿,你好吗?就触电般地赶紧点了右上角的X字符号:信件很快就被他关闭了.

       显示器的屏幕上只剩下一张奔驰豪车的片。这豪车似乎就在他的眼光下冲向近60度的山坡顶,而山顶上正停着另一辆笨重的大.他耳边响起了嘭的一声....

 

       其实,他知道她不会再来了。但他每个星期三的下午,总会穿过对面的马路,沿着高大而苍老的梧桐树组成的大道走到茶室边来,推开虚掩着的雕花门,过巴台,对着已经熟悉的服务生们微笑,随后坐到熟悉的座位上。服务生几乎在同一个时段里,为他和一个虚的她准备好茶水。

       他将手中的香烟吸了最后一口,将烟蒂扔进了烟灰缸里,再次打开邮件箱,用鼠标点了点写信的开关。

       他决计写些文字,留在这只有两人才知道密码的邮箱里。他也知道自已的思绪十分混乱,脑子犹如一堆乱麻,但那乱麻丛里有时会闪出些火花来.他担心这时不时闪出的火花,会无意中将他的回忆烧成一堆灰烬.

        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完成这类片段的写作,因为他真的没准备好:不知何故,他至今都没有谛听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澎湃声.激情的缺失,让他既不知文字的开头应是什么,也不知何处才会是文字的归属之地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,他知道,这些文字只是送给自己的心的,别人怎样看待并不重要.他下定了决心,打下了第一行字:

       每个女人都是一首诗?

      旋即他又改动为:

      每个女人都是一首诗!而每首诗都终归为一座空洞无物的语言坟墓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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尊者,湖湘人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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